寸灰剑 作者/赵晨光

  
  殷浮白怔住。
  晚风掠过湖畔,卷起淡淡涟漪,月色澄明如水,照上湖畔这—对青年男女。殷浮白忽一扬手,将繁花剑掷回,他微笑,目光澄明,一如往昔。他说:“袁姐姐,我依然信你。”
  你若真想杀我,便不会任我去拿你的剑;你若真想杀我,今日早有机会无数;你若真想杀我,方才的比剑又怎会只是单纯的比剑而已?
  白莲的清香自月下传来,涤荡心脾,仿佛身处广寒宫中。袁乐游许久未曾言语,终于她慢慢开口:“是啊。”
  她说:“你说得没错。直至今日我才发现,也许你是这个江湖上,我唯一没法动手杀了的人。”
  这句话说得很慢,很平淡。但细究其中深意,却实是荡气回肠之极。
  江湖上的第一杀手说:只有你,我今生不会出手。
  殷浮白站在水中,一时竟忘了上岸,亦是说不出话来。
  月光如洗,白莲香清。终于先开口的却是袁乐游,她平淡地道:“你剑法既已成就,也该回家了。”
  这虽是殷浮白心中所想,但此刻袁乐游说出,到他耳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眼见袁乐游转身离开湖边,向木屋走去,他忍不住叫道:“袁姐姐,袁姐姐!”
  那道身影顿了一顿,却终于没有回头。
  次日清晨,殷浮白终于离开了居住两载的深沉雪,他起得很早,是时袁乐游仍在屋中,不知是未起还是刻意不出来。他便也没有叫她。只在湖畔一棵高大白杨树里削下一块树皮,在树干上留下字迹: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亦同。袁姐姐,只愿明年此日,依旧能见到你。
  尽管心中有着对袁乐游的一分牵挂,也有着“究竟何人想要雇杀手杀我”的诧异,但此时此刻,没有什么能比回家更为重要。
  两年未曾步入江湖,江湖上的一切似乎依旧没有什么不同,但说到变化却也并非没有。在殷浮白途经一个小城下来打尖的时候,便听到路边两个少年人在讲话,一个问:“要学剑,投哪个门派最好?”
  另一个少年道:“论到剑术虽是昆仑第一,但昆仑派的道士眼睛长在额角上,六大剑门规矩又太重,统不如沧浪水。他们派里出了一个小剑圣,剑法必是高明。我又听闻他们的门主能干美貌,待人也公平。”
  第一个少年便道:“你说得有理,我也正是想投到沧浪水门下。”
  殷浮白在一旁听到,面上忍不住微笑,又听得这两人对严妆甚是推崇,心中泛起许多自豪得意。
  吃过饭,他在街边看到一家店面,其中有一只汉玉镯子,古色斑斓,韵味十足。他心中暗想:这只镯子若买给妆姐,她定然喜欢。
  那只汉玉镯子价值不菲,他几乎是倾囊而出方才买下。结果这下坏了,他继续走了没几天,身上已经一贫如洗,只得拉了坐骑,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马。寻了个角落刚刚站定,忽听身后有个极惊讶的声音:“这是……殷护法?哟,你怎么上这地方来了?”
  殷浮白不由也怔了一下,却是因为那人这一声称呼。
  他这个总护法的头衔,还是当年与龙在田严妆上泰山顶时,严妆为了给沧浪水充门面而信口诌的,说来龙、严二人平日里叫他“小白”,沧浪水的弟子叫他“师叔”,一般江湖人则叫他“殷公子”、“殷少侠”之类,这“殷护法”三字,还真是头一次耳闻。
  他转头看过去,见身后站了个三十多岁的男子,一张脸生得极长。殷浮白虽想不起他的名字,这张脸却觉十分眼熟。那人反先笑了:“殷护法,我是常路修,你不记得了?”
  殷浮白“啊”了一声,想起当日昆仑山下那个口不留情的剑客。这人说话虽然难听,却曾在玉虚峰顶为沧浪水讲话,忙道:“原来是常先生。”
  常不修笑道:“可别这么说,我也是沧浪水派的,说起来殷护法你还是我上司呢。”又诧异地围着他转了一圈,一眼扫到马身上的草标,“嘿,这怎么说,古有秦琼卖马,您殷护法也卖上了?”
  殷浮白惭愧道:“我身上没钱了。”
  常不修甚觉诧异:“堂堂一个兵器谱榜眼,竟然身上没钱?这可是怪事一桩,来来来,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坐坐聊聊。”
  殷浮白却也诧异他方才所说“我也是沧浪水派”一句,便随着常不修一起来到附近一家酒楼,找了个雅座坐下。
  酒菜未上,常不修先忙不及地问道:“殷护法,这两年你都到哪里去了?严副门主四处寻你,我这次出来,也是听她吩咐找你来着。”
  殷浮白心中惭愧:“我这两年在外闭关练剑。”
  常不修道:“闭关就不能捎个信?这一年严门主找你都找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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